秋鸿

关于《短裤党》一文中世炎出场汇总

《短裤党》简介:中篇小说。蒋光慈作。1927年发表。1927年2月,上海工人阶级举行武装起义许多同志英勇牺牲。领导干部杨直夫、史兆炎总结失败教训,积极准备,等待时机。3月21日,在共产党领导下,几十万工人举行罢工,接着又举行第三次武装起义,终于取得了胜利。是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表现中国共产党领导工人武装斗争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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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兆炎(赵世炎):

1、“史兆炎同志还有详细的报告,现在请史兆炎同志报告。”

主席说了这些话,略挪了两步,好教坐在他旁边的史兆炎立起来。这是一位面色黄白的,二十几岁的青年,他头戴着鸭嘴的便帽,身穿着一件蓝布的棉袍,立起身来,右手将帽子取下,正欲发言时,忽然腰弯起来,很厉害地咳嗽了几声。等到咳嗽停住了,他直起身子时,两眼已流了泪水。他镇定了一下,遂低微地向大家说道:

“诸位同志们!刚才林鹤生同志已经把今天紧急会议的意义说清楚了,谅大家都能够了解是什么一回事。上海的市民,尤其是上海的工人群众,没有一刻不希望北伐军来。现在北伐军已到了松江了,我们是应当欢喜的。不过工人的解放是工人自己的事情,倘若工人自己不动手,自己不努力,此外什么人都是靠不住的。北伐军固然比什么直鲁军,什么讨贼联军好得许多倍,但是我们工人绝对不可仅抱着依赖的观念,以为北伐军是万能的东西!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史兆炎于是有条有理地解释上海各社会阶层的关系及工人阶级的使命。他说,上海的中小资产阶级虽然不能说一点儿革命性都没有,但是他们无组织,他们是怯懦的,上海的工人应当起来为国民革命的领导者。他说,国民党的农工政策时有右倾的危险,我们应当督促上海市民组织市政府,实现革命的民主政治。他说,我们应当响应北伐军,我们应当向军阀和帝国主义,并向北伐军表示一表示上海工人的力量。他的结论是:

“诸位同志们!我们应当响应北伐军!我们应当宣布总同盟大罢工,我们应当积极预备武装暴动!这是上海工人所不能避免的一条路!……”

奇怪的很!史兆炎当说话的时候,没曾咳嗽一声,可是说话刚一停止,便连声咳嗽起来。他又弯着腰向地板坐下了。大家听了他的报告之后,脸上都表现出同意的神情。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会议室里寂静了两分钟。这时窗外忽然沙沙地雨下大起来,天气更黑沈下去,于是不得不将电灯扭亮。在不明的电灯光底下,会议室内的景象似觉稍变了异样。

2、真的,李金贵的几句话把大家鼓动得兴奋起来了。于是大家相继发言,我一句,你一句;有的问,动作是不成问题的,但应当怎么样进行呢?有的问,各工会都能够一致动作么?有的问,军事的情形是怎样呢?……坐在地板上的史兆炎一条一条的将大家所发的问题用铅笔在小纸本上记下,预备好一条一条地回答。

3、“还有什么问题么?没有了?现在请史兆炎同志做个总解答。”主席说。

肺病的史兆炎又从地板上站立起来了。他这一次没脱帽子,手拿着记着问题的小纸本,一条一条地回答。他说着说着忽然很厉害地咳嗽起来了。唉!好讨厌的咳嗽!唉!万恶的肺病!他这时想道,倘若不是这讨厌的咳嗽,我将更多说些话,我将更解释得清楚些。唉!肺病真是万恶的啊!……大家看着他咳嗽的样子,都不禁表现出怜惜的神情,意欲不教他再说话罢,喂!这是不可以的!他的见识高,他是一个指导者,倘若他不将这次重大的行动说得清清楚楚地,那么,事情将有不好的结果,不可以,绝对地不可以!……就使大家劝他不要说话,他自己能同意么?不会的!个人的病算什么?全上海无数万工人的命运系于这一次的举动,如何能因为我个人的小病而误及大事呢?……如此,史兆炎等到咳嗽完了,还是继续说将下去。

大家听了史兆炎详细的解释之后,都没有疑义了。

4、史兆炎在罢工实现后,几乎没有一刻不开会,没有一刻不在工人集会中做报告;他更比平素黄瘦了。今天午后,他因为赴一个紧急会议,路经南京路,见着英国兵成大队的在街上行走,于是也就在先施公司门口人丛中停步看了一看。他这时的情绪,真是难以形容出来。他看着无知识的愚蠢的印度兵在英军官带领之下,气昂昂地在街上行走,不禁很鄙弃他们。他们也是英帝国主义的奴隶呀!自己做了奴隶还不算,还帮助自己的仇人压迫中国人,来向中国人示威,这真是太浑蛋了!……他忽而又发生一种怜悯的心情:可怜的奴隶啊!什么时候才能觉悟呢?……他想道,倘若他们能掉转枪头来攻打自己的敌人,这是多么好的事啊!可惜他们不觉悟。他想到这里,似乎左边有一个人挤他,他掉转脸一看,原来是一个穿西装的少年,脸上有几点麻子——这似乎是一个很熟识的面孔,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也似的。史兆炎沈吟一想,啊,想着了:原来是法国留学生,原来是那一年在巴黎开留法学生大会时,提议禁止C.P.入会的国家主义者张知主!是的,是的!听说他现在编辑什么国家主义周报,听说他又担任什么反赤大同盟的委员……史兆炎将手表一看,啊,时间不早了,我要开会去了,为什么老立在这儿瞎想呢?管他娘的什么国家主义不国家主义,反赤不反赤呢!是的,我应当赶快开会去!

史兆炎在人丛中消逝了影子。

 

这时张知主并没猜到,与他并立着的,就是那年巴黎开留法学生大会时的史兆炎,就是他国家主义者的死对头。也难怪张知主没有猜到:事已隔了许多年,虽然张知主还是从前一样漂亮,脸上的麻子还是如从前一样存在,虽然张知主的面貌并未比从前改变,但是史兆炎却不然了。史兆炎归国后的这几年,工作简直没有停止过,在工人的集会中,在革命的运动中,不觉得把人弄老相了许多,又加之因积劳所致,得了肺病,几乎把从前的面貌一齐改变了。这样一来,张知主如何能认得与他并立着的史兆炎呢?张知主既不认得了史兆炎,所以当史兆炎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曾注意。

5、啊!张知主先生今天也不知以何因缘,挤到与史兆炎并立着一起在先施门口看热闹。当史兆炎看着印度兵和英国兵骄傲地在街上示威,而感觉着无限的羞辱的时候,张知主先生却只感觉得他们的军装整齐,只惊讶他们的刺刀明亮。史兆炎视他们为中国民众解放运动的敌人,而张知主先生有意识地,或无意识地,当他们为反赤的同志。

6、“你现在怎么样了?”

林鹤生想得入迷,没有注意到什么的时候,史兆炎走到他的床跟前来。他听了这一问,不禁惊得一跳,看看是史兆炎立在他的床跟前,便回答道:

“没有什么,伤处并不重。”

“痛得很罢?”

“痛不痛倒不大要紧。我觉着我现在的心痛。你想想我们这一次不是完全失败了吗?我们倒怎么办呢?我是浑蛋!都是我的不是!……”

“鹤生!你这才是胡说呢,”史兆炎向床沿坐下,拉着林鹤生的左手这样说,“为什么都是你一个人的不是呢?我呢?天下的事情有成功就有失败。事情未成功时,我们要它成功;既然失败了,我们就要找一个失败后的办法。灰心是万万使不得的!我们都自称为波尔雪委克,波尔雪委克的做事是不应当灰心的。你这样失败了一下,就灰起心来,还象一个波尔雪委克吗?”

“依你的意思,我们到底怎么办呢?”

“怎么办?还有别的办法吗?只有复工!”

“复工?这样随便地就复工么?有什么面目?”鹤生很惊异地问,似乎要欠身坐起来的样子。史兆炎很安静地回答他道:

“所谓复工并不是就停止进行的意思。我们一方面劝工友们复工,一方面我们再继续第二次的武装暴动。我们要预备好,我们要等时机,这一次所以没成功,也是因为没有组织好的缘故。我即刻就召集紧急会议,讨论复工的办法。你安心养你的病罢!你要不要进医院?进医院去养比较好些罢?”史兆炎立起身来要走了。林鹤生向他摇头说道:

“不要紧,不用进医院,过几天就会好了。你又要代我多做一点事情了。唉!你的病,我真不放心!……”

“革命是需要这样的,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7、“人数到齐了,我们现在就正式宣布开会。”史兆炎从地板上立起来,手里拿着一张议事日程,向大家宣布开会道,“在未讨论正的问题之先,我请大家立起来静默三分钟,追悼这一次死难的同志!”史兆炎说完这几句话,脸上呈现出极悲哀极严肃的表情。众人即时都立起来,低着头,弄得全室内充满了凄惨寂默的空气。心软的华月娟这时忆起李金贵和邢翠英来,不禁哽咽地哭起来了。

“好,大家坐下罢!”史兆炎看了表向大家宣布三分钟满了,大家又重新默默地坐下。“这次最可痛心的,是死了我们两位最忠实,最有力量的同志——李金贵同志和邢翠英同志。我们失了这两位好的同志,这当然是不可以言语形容的损失;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只有继续他们的工作,踏着他们所走过的血路,努力将我们敌人打倒!……”

唉!讨厌!史兆炎说到此处又咳嗽起来了。他的黄白色的面庞,又咳嗽得泛起了红晕。这时坐在他旁边的华月娟两只眼睛只看着他那咳嗽得可怜的情形,她的一颗心真是难受极了。她真愿意代替他说话;但是她想道,我怎能代替他说话呢?他的言论可以使一切听的同志都佩服,但是我?……唉!可惜我没有他那演说的才能!如果我能够代他的劳啊,我无论什么都愿意做;但是不能!唉!你看他咳嗽的样子多么可怜啊!我的一颗心都被他咳嗽得痛了。但是等到咳嗽稍微停止了,他还是继续地极力说将下去。

他解释这次暴动所以失败的原因。他说,这次暴动虽然没有成功,但我们从此可以得到经验,如有些同志遇事慌张,手足无措;有些同志拿着手枪不会放;有些同志平素不注意实际的武装运动,而现在却觉悟有组织的武装运动之必要了。他说,失败乃成功之母,千万别要因一时的失败而就灰了心。他说,我们现在只得复工……

“怎么?复工?一点儿结果都没有,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复工?”忽然一个年青的工人起来反对史兆炎的主张。史兆炎向他看了一看,遂和蔼地向他说道:

“请你坐下,别要着急,听我说。所谓复工并不是说工一复了,什么事情都就算完了。不,我们还是要继续地干下去。不过现在北伐军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到上海来,我们究竟是很孤立的,不如等待时机,一方面复工,一方面仍积极预备下去。我请大家千万别要以为我们现在就这样复工了,似乎于面子过不过去。同志们!我们千万要量时度势,切不可任着感情干下去!我们宁可暂时忍一忍,以预备将来,绝对不可为着面子问题,就不论死活硬干下去!……”

当前次史兆炎向大家提议总同盟大罢工时,没有什么人反对他的意见,可是现在他提出复工的意见来,却有许多同志不赞成了。真的,面子要紧;这样不明不白地复了工,岂不是很难为情吗?我们的脸往什么地方送呢?被捕的同志又怎么办呢?不,绝对地不可以复工!面子要紧哪!……有几个工人代表表示无论如何,不愿意复工。史兆炎这时真是着起急来了:看现在的形势非复工不可,非复工不可以结束,而他们不愿意复工,这倒怎么办呢?……史兆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样一解释,那样一解释之后,才把主张不复工的同志说妥,表示不再反对了。

“那么就决定明天上午十时一律复工。”史兆炎说到此地,正欲往下说的时候,忽然又有一个工人同志立起来说道:

“我对于复工不复工没有什么大意见,我以为复工也可以,可是我要向区委员会要求一件事,就是我们工人受工贼和包打听的害太多了,区委员会要允许我们杀死几个才是。”

“啊啊,黄阿荣同志说的对,我们一律赞成!”有几个工人表示与提议的黄阿荣同意。史兆炎这时又咳嗽起来了,只点头向大家表示同意,等到稍微安静一下,遂断续地向大家说道:

“关于这件事……要……组织一个……一个特别委员会……”

华月娟立起来很低微地向史兆炎问道:

“我们可以散会了吗?”

史兆炎点一点头,表示可以散会的意思。华月娟这时真是不愿意会议再延长下去了,因为她看着史兆炎的样子,实在没有再多说话的可能了。

史兆炎现在真是应当休息了!这几天他简直一天忙到晚,简直有时整夜不睡觉。就是一个平常身体强健的人,也要劳苦出病来了,何况史兆炎是一个身体衰弱的人?是一个有肺病的人?但是史兆炎几乎不知道休息是什么一回事,还是跑到这个工会去演讲,跑到那个工会去报告;一方面向群众解释这一次运动失败的原因,一方面使群众明了复工的意义。史兆炎的身体真是经不得这种劳苦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感觉到这个?但是革命是需要这样的,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史兆炎这个人似乎是专为着革命生的,你教他休息一下不工作,那简直如劝他不吃饭一样,他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

史兆炎的身体究竟不是铁打的。纵使史兆炎的心是如何地热烈,是如何地想尽量工作,但是病魔是不允许他的。史兆炎的肺病是很重的了,哪能这样地支持下去呢?

果然史兆炎咯血的病又发了!史兆炎又躺在床上不能动了!

昨天晚上他从纱厂工会演说了回来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对了,浑身发烧起来,一点饭也吃不下去,无论如何再也支持不住了,只得勉强解了衣向床上躺下。他几乎咳嗽了一夜,烧了一夜,今天早晨才略微好一点,才昏昏地睡去。月娟这两天一颗心完全系在他的身上,她早想劝他暂且找一个同志代理,好休息一下,免得把病弄得太坏了;但是她知道他的脾气,不好意思劝他,又不敢劝他。月娟只是暗暗地为史兆炎担心。月娟对于史兆炎的爱情,可以说到了极高的一度,但从没向他表示过。这也是因为没有表示的机会,平素两人见面时,谈论的都是关于党的事,哪有闲工夫谈到爱情身上来呢?月娟是一个忙人,史兆炎也是一个忙人,工作都忙不了,真的,哪还谈到什么爱情的事呢?但是月娟实在是爱史兆炎,月娟实在暗暗地把史兆炎当成自己唯一的爱人。至于史兆炎呢,史兆炎也常常想道,啊,好一个可爱的姑娘!这般地勇敢,这般地忠实,这般地温和!啊,好一个可爱的姑娘!……可是史兆炎对于工作虽勇敢,而对于表示爱情一层,却未免有点怯懦了。他何尝不想找一个机会向月娟说道:“月娟!我爱你。”可是他每一想到月娟的身上,不觉地脸红起来,又勉强转想道,现在是努力工作的时候,而不是讲什么恋爱的时候……

月娟无论如何不能放心史兆炎的病。前天她在会场中看见史兆炎病的样子,真是为之心痛。昨天一天她没与史兆炎见面,这使她几乎坐卧都不安。昨夜史兆炎咳嗽紧促的时候,即是月娟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想念史兆炎病的时候。真的,月娟昨夜可以说一夜没有闭眼。她不曾晓得史兆炎已病在床上不能动了,但是她感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的样子。

月娟住的地方与史兆炎住的地方是在一个弄堂里,而隔着几十家人家。今天清早,月娟洗了脸之后,连早饭都没有吃,即忙跑到史兆炎的住处来看他。月娟进入史兆炎的屋子时,史兆炎刚才昏昏地睡去。月娟脚步轻轻地走向史兆炎的床跟前来,想看看史兆炎的面色是什么样子;忽低头一看,痰盂内呈现着红的东西,再躬着腰仔细一看,不禁失声叫道:

“我的天王爷!他又吐了这些血啊!”

这一叫可是把史兆炎惊醒了。史兆炎睁开蒙眬的两眼一看,看见月娟呈现着惊慌的神色立在床边,不禁惊异地问道:

“你,你怎么啦?”

“我的天王爷!你又吐了血了!”

史兆炎听了这话,两眼楞了一楞,遂即将头挪到床沿向下一看,又转过脸来向月娟痴痴地望着,默不一语。这时月娟已向床沿坐下来。两人对望了两分钟,忽然史兆炎凄惨地,低微地说了一句:

“月娟!难道说我真就快死了吗?”

“你说哪里话来?谁个没有病的时候呢?”月娟说完这一句话,两眼不禁潮湿起来了。她这时一颗慈柔的心,一颗为史兆炎而跳动的心,简直是痛得要碎了。

“月娟!我的年纪还轻,我的工作还有许多没有做,但是,我现在已经弄到了这个样子!……”

月娟只是望着史兆炎那一副惨白的面孔,只是在他那可怜的眼光中探听他的心灵,但是找不出话来安慰他。月娟愿意牺牲一切,只要史兆炎的病能够好。可是她这时被悲哀痛苦怜悯的情绪所笼罩着了,说不出安慰史兆炎的话来。史兆炎沈默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说也奇怪!我现在忽然莫名其妙地怕起死来了。我现在的一颗心,月娟,倘若你能听着它的跳动啊……唉!我简直说不出来我现在的心里是什么味道!我从没怕过死,但是现在?真是奇怪得很!我想起我在巴黎打公使馆的时候,与国家主义者血斗的时候,我总没怕过死。回国这两三年来,我也曾冒了许多次险,有一次在北京简直几乎被奉军捉住枪毙了,但我从没起过害怕的心理。大前天晚上有一粒子弹从我的耳边飞过,我也还不在意。但是现在,唉!现在这一颗心真是难受极了!难道说我真的就要死了吗?……”

月娟坐着如木偶一样,两眼还是痴痴地继续向史兆炎望着。史兆炎现在将脸转向床里边了。沈默了一忽,又发出更令人心灵凄惨的声音:

“我真是不愿意死!我想再多活着一些时。我觉得我年纪还轻,我不应当现在就死了!……”

月娟还是沈默着。史兆炎忽然将脸转过来,伸出右手将月娟的左手握着,两眼笔直地向月娟问道:

“月娟!我可以向你说一句话么?”

这一问可把月娟惊异着了。月娟发出很颤动的声音说道:

“你说,你说,兆炎!什么话呢?”

“唉!现在说已经迟了!……”史兆炎又失望地叹了一句。

“不迟,不迟呀!你快说!究竟是一句什么话呢?”

“我可以说一句我爱你吗?”史兆炎很胆怯地这样说。

“我的天王爷!你为什么现在才向我表示呢?”月娟一下扑在史兆炎的身上哭着说道,“兆炎!我的亲爱的兆炎!我爱你!我爱你!我不允许你死!你的病是一定可以好的!你的生命还长着呢!……”

这时史兆炎惨白的面庞忽然荡漾起了幸福的微笑的波纹。一颗几乎要死去的心,现在被爱水的浸润,忽然生动过来。史兆炎一刹那间把自己的病忘却了。史兆炎满身的血管为希望的源泉所流动了。史兆炎这时被幸福的绿酒所沈醉了。

“是的,我的亲爱的月娟!我的病是一定可以好的!……”

7、至于史兆炎呢?他现在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他是何等地想参加这一次的会!他是何等地想与诸位同志详细讨论这一次暴动的意义!但是他现在躺在床上,被讨厌的病魔缠住了。而杨直夫呢?医生说要他休息,老头子教他暂时离开工作,而秋华又更劝他耐耐性,把身体养好了再做事情。是的,直夫今天也是不能来参加这个会的。不要紧,他俩虽然不能到会,而会议的结果,自然有华月娟回去报告史兆炎,秋华回去报告杨直夫。这是她俩的义务。

8、现在林鹤生的腿伤好了,他又感觉得自己还有干的能力。他想道,我不干谁干呢?我一定要干!可惜史兆炎现在还是躺在床上!他比我的见解高,他比我有耐性,他真是一个能做事的人,可惜病了!讨厌!……林鹤生今天吃了早饭就要开工人代表会议去,在这个会议上,要讨论维持工人情绪的办法。倘若史兆炎能够参加,那是多么好的事情。但是他躺在床上,真是糟糕得很!

 

9、华月娟这时虽然两眼望着演说者的口动,但是愉快得心不在焉,却没听得他说些什么。她这时却想到一些别的事情来了:上海的工人真勇敢!……武装纠察队真是神气活现!这是我们的自卫军!今天我没在家,也不知兆炎的病怎样了?倘若他现在能够来此地参加开会,那他倒有多么愉快啊!倘若他能够在台上演说的时候,那是一定很惊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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